織夢行雲

我曾經寫過一部短篇小說〈聖誕夜奇蹟〉，刊登於《推理雜誌》第267期，故事大意如下：

一名年輕人委託哲學家偵探林若平調查一件困擾他二十年之久的奇蹟，在他年紀尚小時，親眼見證了聖誕老人的奇蹟！聖誕老人在聖誕夜用魔法進入了門窗反鎖、門口還被數人監視的密室之中遞送禮物，目擊者還看到了聖誕老人駕著雪橇飛向天際的身影！這件不可能發生的事究竟是人為、還是魔法？

有興趣者可以參閱李柏青的讀後、shady的讀後、冷言的讀後。

在《惡狼之夜》的導讀中，法國密室權威Roland Lacourbe提到Paul Halter這篇〈賣花女〉（The Flower Girl）會讓讀者相信真的有聖誕老人的存在！我讀到此處，便決定本書第一個短篇，就挑此篇來閱讀，因為我好奇Halter處理聖誕奇蹟的方法，與我是否相同呢？

讀畢之後，我不禁慨歎，原來聖誕夜奇蹟的題材，早就被密室大師Halter寫過了。若比較〈賣花女〉、〈聖誕夜奇蹟〉兩篇故事，相同點有以下幾點：

第一：都是由某人對偵探敘述過去發生的事件，偵探聽完事件說明後破解案件。

第二：謎團本身都強迫證明了聖誕老人的存在，亦即，只有聖誕老人才能辦到的奇蹟。

第三：謎團都是不可能的犯罪。

第四：動機都是出於堅守「相信夢想」這個理念。

我們來看看Halter怎麼鋪陳這個故事：

Sterling是個對窮人吝嗇的大富豪，他解僱了一名員工Buckley，Buckley與女兒相依為命，失去工作之後大受打擊，鎮日酗酒，女兒Sidonie只得上街賣花，連聖誕夜也不例外……

聖誕夜那天，倫敦飄降大雪，Sterling邀請親戚好友到家中聚會，就在午夜之時，一陣聖誕鈴聲響起，Sterling妹妹的孩子大聲嚷著他從窗邊目擊到聖誕老人駕著馴鹿雪橇從天而降，進到Buckley家中！

一群人不敢置信地全到了屋外，他們目擊到不可思議的奇蹟！外面的雪地上，稍早之前完全沒有任何痕跡，此刻竟然從雪地正中央出現了雪橇的轍跡，還有馴鹿的腳印，一直往前延伸到Buckley家門口。轍跡由深而淺，表示雪橇從天而降，因此初始落地印痕較深，之後才變淺；加上轍跡是「完全憑空」出現在雪地正中央，除了從天而降之外，「不可能」來自任何方向！

奇蹟不只如此，當眾人跟隨轍跡來到Buckley家門口時，他們發現雪橇停止處與門口間有人的腳印，證明有人出入！而Buckley家中的大廳，燃燒著「剛被點燃」的爐火，而且擺放著一棵聖誕樹，整個樹下堆滿了禮物！

裡頭沒有任何人，整個屋子除了大門之外，門窗都從內反鎖，這意味著送禮物的人只能從大門離開，但他消失到哪裡去了？飛到天上了嗎？

在這個時候，Sidonie從屋外進來了，她提著花籃回來，花朵完全沒有賣出去，當她看到滿屋的禮物時，感動得跪在Sterling面前，以為這名吝嗇的老人最終良心發現，給了他們家聖誕禮物。Sterling氣得直跳腳，現場狀況加上目擊者證言，一切不可思議的情況逼得他不得不相信，是聖誕老人可憐這個賣花女，是聖誕老人為窮人帶來了聖誕奇蹟！

誰是這名聖誕老人，神奇的聖誕夜魔法又有何合理解釋？

在故事的偵探揭曉真相之前，我絞盡腦汁想要解開這個謎題，但最後放棄了，我想不出解答，因此只好閱讀解答篇。當知道一切實情時，真的是讓我拍案叫絕，不但聖誕老人的身分絕對令人意想不到，就連手法也出奇地簡單！我心中升起一陣激動，Halter果然是大師！設計不可能犯罪的功力已達爐火純青，在大師面前，我只有望塵莫及。

這是一部傑作短篇，將聖誕老人與奇蹟結合得淋漓盡致，也是短篇技巧的卓越表現。

最後要提的是，雖然是英文翻譯，但某些地方的敘述美感真的是讓我頗有共鳴，我非常喜歡故事裡面主角偵探從樓上往下望，描述街角賣花女形象的那段文字，這裡的英文用得好漂亮、好美，我真的深深被感動了：

…She must have been fifteen or sixteen years old. Shivering in a threadbare coat, she smiled wanly at the passers-by as she timidly offered her flowers. The fading light of the gas lamp fell on her frail silhouette, creating golden highlights in her blonde hair, like so many tiny candles. Her face, with its sunken cheeks, seemed very pale. She was without question a beautiful child, despite her thinness and the misery which permeated her whole being.

另外，主角偵探對於雪的評語，我也覺得值得記上一筆：

“Snow possesses the infinite virtue of erasing imperfections of the modern world.”